母亲曾为我填过一口井
因为工作关系,我结识了一位姓杜的先生。在和杜先生相处的过程中,我发现他身上有许多值得尊崇的东西。我惊奇地发现,他有着近乎圣人的情怀,近乎哲人的睿智,近乎诗人的灵性和近乎孩童的率真。我曾很认真地对他说:每次和你接触,我都忍不住为一个人感到骄傲,那就是你的母亲,你一定有一位非凡的母亲。
杜先生笑起来,说:真不愧是资深教育工作者,眼光就是不一般!我确实有一个非同寻常的母亲,她所给予我的财富,我一生都享用不尽。我出生在冀中一个穷苦的小山村,是家里的独生子。在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,我的父亲就去世了。母亲苦巴巴地拉扯着我熬日子。冬天,我家的被子又破又薄,挡不了风寒,母亲就在炕头筛了一堆沙子,烧热了,让我钻进去取暖。当时村子里的人在教训闹吃闹穿的小孩子的时候,总爱说这样一句话?瞅瞅人家杜家的孩子,你还闹个啥呀!?但是,在这样艰难困苦的日子里,我的母亲坚持不让我辍学。没钱买纸笔,母亲就弄来一块平板玻璃,用沙子把玻璃面磨涩,让我用石笔在上面写字算数。就这样,我以优秀的成绩读完了小学和初中。我的高中就是在大山外的镇里读的。我们那所镇中,自打恢复高考以来就从没有出过大学生。母亲对我说:孩子,你可要争气,要考上大学呀!
高二那年放寒假,我回到家,万分惊讶地发现我家院子里的那口井被填平了!要知道,那可是我父亲在世时候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打出的一眼井呀!我问正吃力地从外面挑水回家的母亲,为什么要填平了这眼井?是水枯了吗?母亲摇摇头,欲言又止。后来,我从一个本家的婶娘那里得知,我的母亲,听一个算命先生说,如果填平了我家院里的那眼井,我就可以顺利地考上大学。她居然信以为真!她居然不顾别人劝阻,开始一筐筐地背土背石填那个井!我听后又恼又气,回到家大声指责母亲太愚昧、太无知!我的母亲哭了,哭得很伤心。她说:妈其实并不迷信,妈知道填不填井跟你能不能考上大学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,可妈是这么想的,填了井,妈天天都要到外面去挑水,你又是个孝子,一定心疼妈妈的辛劳。咱村离镇子这么远,妈不可能天天跑过去盯着你学习,妈就是想让你在学校一喝水就想起妈曾为你填过一眼井,要是你松劲了,偷懒了,你就对不住妈妈的苦心和劳累。我再也听不下去了,扑进母亲怀里放声大哭起来。我的母亲,本来就命似黄连,但为了能让儿子有出息,她硬是要自己每日在尝着苦胆过日子呀!
高考分数下来了,我达到了重点大学的录取分数段。填报志愿的时候,母亲鼓励我报本硕连读。我十分犹豫。因为我明白,我早一天赚钱,母亲就早一天解脱。但我实在拗不过老人家,便只好依了她。我在攻读本科和研究生学业期间,粗活细活一律来者不拒。我到小饭馆去洗碗,到工地去搬砖扛沙子,给报刊投稿,翻译进口设备说明书,为中小学生做家教……我每月给母亲寄去足以让她在小山村称为“首富”的钱,我要用这种方式向为我填井的母亲证明她的儿子一直都没敢松劲,没敢偷懒。
在我拿到硕士学位不久,我的母亲含笑离开了人间。
现在,我已经拿到了博士学位,成了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学者。工作之余,我热衷公益事业,兼职做着一个贫困县的副县长,我无偿的到各大学去做励志演讲,还是几家报刊的特约撰稿人。我要让自己的生命飞扬起来,我不忍愧对滋养着我的每一杯饮用水。每当我想到我非凡的母亲曾为我填过一眼井,我就不敢怠惰,不敢消沉。太阳跑辛苦了我也不能喊苦,季节风失信了我也不能失信。我捧着母亲诞生给我这世界的一颗美好的心,勤勉、真诚地在人间行走。因为拥有着玻璃写字板的记忆,我真心祝愿每一个学子成功;更因为母亲曾不惜用生命为我熬油点灯照亮儿,我要高扬着自己的灵魂,无畏地前行。
世上没有白吃的苦
托儿所最小的孩子
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就做了母亲。
我的母亲从千里之外赶来伺候我月子,看着我笨手笨脚的样子,老人家抹着眼泪说:“一个大孩子带着一个小孩子,两抱屈啊!干脆,我把孩子带回老家去给你养着算了。”我却执意不肯,说:“妈,我不想逃掉这一课。”
我儿子徐然是6月10日出生的。9月1日,学校开学了。校长登门做我的思想工作:“学校师资紧张啊,我代表两个班的学生以及他们的家长恳求你提前上班,否则,那100多个学生就得在语文课上上自习了。”
我一咬牙,把未满3个月的孩子送了托儿所。
就这样,我儿子徐然成了全托儿所最小的孩子。
每天,我都要骑着一辆带蓝色挎斗的自行车接送孩子上托儿所,风雨无阻。马路边所有摆摊的人都认识了我和我的车子。
母亲打来电话,问我带孩子是不是很苦。我说:“是很苦,但是每一份苦我都不愿意漏掉,我必须亲自去吃,才觉得生活的完整。”
想到有个孩子应了命运的邀约来到这个世界跟我共同吃苦,我就没有了任何偷懒的理由。我努力工作,认真读书,勤奋写作。一心巴望着这个孩子刚一具备评判的本领就能够说:“我有一个特别了不起的妈妈!”?
我的孩子是“总统”
徐然当年就读的小学,是一所位于城市边缘的条件非常差的学校。在它服务半径之内的许多学生家长都想办法找关系把孩子转走了。徐然的父亲也曾想走个后门把孩子转出去,但因为门子不够硬,理想学校的大门始终没有对徐然敞开。
徐然便只好留在那所不理想的学校学习。
那是一所冬天要靠生炉子取暖的学校。每个教室的中央都垒着一个土炉子,生锈的烟囱从窗户里长长地伸出去,冒着黄白的烟。炉子烧的是煤球,徐然和他的同学们常因给班里搬运煤球把自己弄成让人哭笑不得的“煤球”。
徐然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的男老师,有睡懒觉的习惯。身为班长的徐然每天都要早早赶到学校去生炉子。他父亲因为怜子心切,也曾帮他去弄炉子,回家后满心不快,满脸怨愤,对我抱怨道:“咱们儿子可真倒霉!碰上这么个懒蛋班主任!”
很快,“总统”成了徐然的雅号。——“为什么同学们管你叫总统啊?”我问儿子。儿子欢快地回答说:“因为我总捅炉子,所以他们就管我叫‘总统’了。”
因为经常侍弄炉子,又要到外面去打水拖地,徐然的两只小手皴裂得厉害。我买了一盒“万紫千红”牌的润肤霜给他,嘱咐他弄湿了手后要及时擦上些润肤霜,他点头答应,但不知为什么手上的小裂口却越来越多。看着他小小年纪,脖子上挂着家门和教室门的两把钥匙,每天被教室炉子火苗的强弱操纵着喜忧,我和我老公都曾心疼得偷偷掉过眼泪。我老公写了一篇题为《冻裂的小手》的文章,投给了晚报。文章发表后,徐然举着那张报纸,兴奋地高声朗读了好几遍,骄傲得不得了。
徐然在那所小学读了一年书,做了一个冬天的“总统”。
我一直相信这样一句话:世界上没有白吃的苦。正因为我的孩子有做“总统”的那点底子,所以,“娇气”这个词永远与他不沾边。
周围的人是否爱你
我的童年是酸涩悲苦的。这酸涩悲苦的童年赋予了我一颗善爱的心。
我喜欢带给周围的人快乐,喜欢写“暖色调”的文章,见不得别人有难处,随时愿意伸给别人一双援手。
我不知道我的这些特点是以怎样一种奇妙的方式传递到徐然身上的。总之,我发现他成了我不走样的仿效者。
徐然上中学后,依然热衷为班级干一些“粗活”——捆扎拖把,修理桌椅,班里小桶的提梁坏了,他居然也要拎回家去精修一番。他依然做班长,但却总抢了生活委员的活儿。
上了大学,徐然如愿以偿地当起了生活委员。除了继续干“粗活”外,还学会了一些“女工”——帮宿舍的同学们缝缝缀缀,他居然也干得有模有样。那年他约同宿舍的同学到家里过“五一”,他们齐声称赞他心灵手巧,说他的针线活好得气死班里所有女同学!“他不去做外科医生,简直是医学界的重大损失!”他的同学们这样夸张地说。
“周围的人是否爱你?”我曾引导徐然回答这个问题。周围的人爱你,这无疑是一件令人开怀的事情;但是,若想让周围的人都爱你,你必须率先拿出自己的爱。“爱出者爱返,福往者福来”——“出”与“往”,永远在“返”与“来”之前。?
书包里有本喜欢的书
有一天,我与老公闲聊,聊到了我家书架上的一本书,不想徐然竟插嘴说起那书的好歹,让我很是吃惊。——他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,浏览了我们以为他不会浏览的书。
最初,是我以我自己的阅读带动徐然的阅读。我看美文,他便也看美文。虽说他大学读的是通信专业,但是,受我和我老公的影响,他选修了《大学语文》。
后来,他就开始批判我读的书了。他曾正色告诫我说:“妈,总看那些浅薄的东西会降低你思维品质的。”
他开始读哲学。先是通俗读本,后来就艰深了。当我发现他挑灯苦读叔本华的作品时,我吓了一跳,同时,怅怅地跟自己说:“孩子走到你前面去了。”
徐然的书包里总有一本喜欢读的书。应该说,我从来没有为他的读物把过关。但是,父母的精神趣味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孩子,他因袭了父母身上的“书卷气”,并且,他幸运地被优质的思想慷慨引领着,走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。?